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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舆论反噬”的家庭:抚州杀人案家属遭网络暴力3个月后,做出这个决定

时间:2021-06-30 来源:江西之窗

  距离父母被杀死时隔3个月,康乐(化名)发现自己的微博“已经没热度了”,但是谣言和辱骂却没有一天消失过。

  11月13日,康乐的姐姐在响音号发声澄清:“我妹妹她实在自己要顶不住网络暴力的压力了,不告诉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这样反击我们。我惧怕我再次丧失我的家人,所以我要车站出来发声……”录音视频时,她还在医院,陪护8月8日那场残暴中不受重伤未愈的7岁儿子,神情焦灼、疲倦。

  8月8日江西省乐安县再次发生一起命案,犯罪嫌疑人曾春亮为刑满释放人员,他曾在7月22日潜入康家企图偷窃被找到,康家随即报警。8月8日曾春亮再次来到康家将康乐父母杀害,将康乐外甥捶打至头部重伤昏迷。

  自从案发以后,康家二女儿康乐就一直在微博发声,一方面拒绝严惩犯罪嫌疑人,另一方面也呈交相关部门调查当地警方是否存在渎职不道德。

  11月12日,康家亲属和代理律师侯士朝向宜春市中级人民法院提交刑事附带民事起诉书,诉请法院判处曾春亮死刑,索赔272.75万元。受伤的康家外甥也诉请法院判处曾春亮死刑,并赔偿医疗费、精神伤害赔偿金、护理费等经济损失计159.3万元。

  随着康家人追惩凶手而来的谩骂再次迸发,有人在微博公开指责康乐“喝带血的流量,说来说去是为了钱。”甚至有人诽谤康家人原本就在当地“为富不仁”。

  康乐实在她正在这起父母双亡惨案后的余波,忍受“比恶还要凶”的结局。目前康家姊妹已经要求通过法律途径中止这场网络暴力。

  “我们被舆论反噬了?”

  “我想不通,明明是受害人,为什么要被这些留言塑造成施害人的角色?”康乐说出很快,声音相当大,一连用了好几个反问句。

  康乐说道,8月初犯罪嫌疑人还未落网,她每天面对父母的遗体只会哭泣。而网络上当时大部分网友都在对这家人的遭遇表达同情,也有一些零星的谴责出现。大致内容就是谴责康家子女针对相关部门、一味就就让以父母的死作为筹码。

  “我想当时事情没平息,我的微博在网络上有热度,难免会有各种声音。如果网络下有100万人在注目这件事,也总有几个想法特别的。”这是康乐悲观的想法。

  9月曾春亮归案,父母后事也料理完毕。康乐从老家江西回到了定居地深圳,“当时我放一条和案情涉及的微博,有可能只会收到几条、十几条评论。但奇怪的是这么少的评论数量,这些噪音却依旧在。”

  这些谣言大多在细节处勾勒得有板有眼,有一部分人提到这样的句式“你不是乐安人,你不知道……”,俨然像是告诉内情的人士。

  这些言论的一个主要版本就是谴责康家子女在利用父母的丧生为自己揽取钱财。康乐新的回看时,甚至发现了不少账号一个几乎相同的句式。“发生这样的惨案,我也实在很惜,但是康家人不应该以此作为绑架他人同情心、和涉及部门对立的筹码……”康乐这样叙述这些几乎雷同的句式。甚至有人指出康家已经取得了60万元的赔偿金。

  更让人实在荒谬的是另一个故事版本,不少人以“乐安本地人”的身份声称其实曾春亮和康家大哥早先是一个犯罪团伙的,曾春亮入狱后原本想要向康乐大哥要钱。但是借钱不成才一动了杀心。随之衍生而来的谣言是康乐父亲作为生意人,各处借了高利贷不还。

  甚至有人给康乐在微博上留言“警告”:如果你持续在网络上发声,就会持续遭遇网络暴力。

  康家人反复回应回应:在今年7月22日之前,自己家里人和曾春亮显然不了解,更不要说有什么矛盾纠纷。而到目前为止,康家除了申请人过6万元重大刑事案件受害人救助金以外并未收取过任何其他形式的赔偿。

  面对这些子虚乌有的网络攻击,刚开始康乐仅是气愤,但渐渐开始陷于自我猜测。

  “为什么我连这点小事都没办法替父母做好?还要让家里人蒙受二次伤害?是不是我的做法真的过激了,引来了别人的指责?”康乐说自己不会经常整夜不睡觉,这些辱骂的词汇就不会放电影一样一个个在大脑中显露。

  到了早上,她勉强能睡觉几个小时。但是精神压力最大时,她梦到父亲指责自己怎么没有把事情办好,闹到这个地步。

  到了10月,康乐显著可以感觉到自己经常出现了精神状况上的问题。她去找自己的医生朋友进了安定、买了舒缓紧绷情绪的保健品。深圳的一位朋友送了康家姐妹10节心理咨询课程,并且嘱咐康乐带着目击了父母遇害第一现场的姐姐一起去接受咨询。但是姐妹俩因为要照料伤势的孩子一直还没抽时间去。

  10月中下旬,康乐不得不开动了自己的微博私信功能:有人跑去她微博上挖苦讽刺“期望你小外甥终身残疾”,还回应康乐全家都杀了他就快乐了。

  最后一根稻草在这个月初压来,代理律师寻找了康乐,为她提供了一份警方对曾春良询问笔录中的细节,其中还包括曾春亮是如何杀害康乐父母的详细描述。康乐无法认清材料中的文字,她当时冲进了咖啡店的厕所,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浑身颤抖,嚎啕大哭了半个小时……

  “摄影师老卡”

  在众多攻讦康乐的微博账号中,有一个账号一度日日活跃的,这引起了康乐的留意。

  这个账号的名字为“摄影师老卡”。“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钱,喝带血的流量。”摄影师老卡曾经在康乐的微博中留言。

  就在这时,有网友私信提示这个“摄影师老卡”公布的微博内容似乎和抚州市公安局的民警辛平有关,而根据当地公安的公告,这位民警还担任过抚州公安的新闻发言人。

  网友找到在“摄影师老卡”的微博中出现了姓名为辛平的登机牌照片、“抚州公安”微博内容的转发,也有人在@摄影师老卡后所描写的内容就是以辛平作为主体的。抚州公安微博在2016年时转发过一个摄影获奖作品《传承》,并且@摄影师老卡,而这件摄影作品的作者就是辛平。

  但是辛平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多次坚称“摄影师老卡”是自己的微博号,并且认为这是自己的朋友,“喜洋洋喜庆服务有限公司”一名摄影师的微博。

  当记者拨打该公司电话时,接听电话者称之为自己是店内多年的老员工,她回复“不知道谁是辛平,店里也没有人的微博叫摄影师老卡。”

  等到种种细节被揭发后的11月14日,“摄影师老卡”的微博号在众人视线里消失了。

  康乐做到过实验,把辛平的手机号码输入到支付宝账户系统中,经常出现的对方身份信息就是老卡(*平),补充完整被打码的姓,正是“辛”。

  让康乐记忆深刻的还一个叫“码上南昌”的微博号,它曾经发布消息称康乐哥哥被抓了,当天康家收到了几十号电话,都是来求证这个消息的。但是第二天,这则谣言就被这个微博号移除了。

  康乐进一步发现了一些规律,反击自己的多为本地微博账号,甚至有一些看似具有当地机构性质,比如标注着“抚州突发”、“抚州吃货”、“抚州人家”的微博号。

  “如果是一般的网络暴力,不应当是各有不同地域范围的吗?为什么对我们家发起反击的都是抚州本地的账号?”康乐顺着这个思路又发现了另一个规律:对康家实行网络暴力,不断发布微博状态或者留言的是相对固定的一批账号。“大概就是几十号人的样子。每天不断以相同的微博名在你视线里经常出现,说道着雷同的阴阳怪气的话。”康乐回忆。“这很容易让人猜测是不是有人在带节奏策划这件事。”

  有一部分网友也想为康家人做点事,就在这些发表康家负面言论的微博账号下留言,希望其亮明身份,这些账号在接到这样的质疑评论后不久都自动消失了。

  有网友一直在帮康乐一家人寻找网络暴力的源头,其中一位网友自从事发后每天都来为康乐打气,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写出两个字“加油”。

  在康乐大概锚定了攻击自己的人群后,终究泊了一口气。“起码这些人指责我有可能是有自己的利益诉求的,而不是我做错了,或者是我维权的方式过激了。”康乐说这种心理证实建立后,取得了些许解脱。

  代理律师侯士朝也曾经和康乐沟通过在这起网络侵权案中的难点,在诉讼案件中无法以一个微博账号作为起诉对象,所以康家人还是必须通过微博平台溯源或者其它信息印证等方式掌控谁是真正的造谣者。

  “我现在正在搜集针对康家的侮辱、诽谤等攻击性言论和误导性言论的证据。并且尽可能理解究竟产生了多少的点击量和转发量,以上将不会是我们驳回诉讼的重要依据。康家人遭受如此压制后,坚持一定会走司法途径追究涉及人员侵权责任。”侯士朝说。

  而比赔偿更加必要的目的就是要立马终止这场失去基本人性的网络暴力。”侯士朝显然,康乐在这起事件中已经承担了太多精神压力,“她总是对我碎碎念,嘀咕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

  记者曾经多次电话联系辛平,其中一个手机号显示已经关机,另一个电话过去后一直是忙音。记者也曾多次联系辛平供职的抚州市公安局宣传科,但是办公电话几天内一直没有接通。

  留给的、逝去的

  目前曾春亮杀人案还未确定开庭审理时间,但康乐一直在坚持申请这个案件的开庭直播。

  直播申请进展并不顺利,11月12日康乐跪高铁自己跑到了案件法院法院宜春市中级人民法院再次提出直播开庭的申请人。

  “这对于全社会都是有提防意义的一场惨案,也不涉及未成年人隐私,为什么不能公开?”康乐很坚持。法院给出的答案是:这场残暴的细节过去血腥。直到康乐回深圳,依旧没有取得精确的是否不会直播开庭的消息。

  康乐忘记,她去宜春那次那里深秋的气候和老家抚州差不多,阴阴冷冷的。康乐一下火车,就开始流泪。“我想到了我爸,每次我跪高铁回家,也是在这样的天气,他总是在车站外面相接我。”

  但这次康乐必须要独自面临案件带来的各种不确定性,“我知道他(曾春亮)没有钱,但是我还是要提出民事诉讼,和刑事诉讼一样,这也是对父母的交代。”康乐表态。

  那天康乐哥哥也去了宜春,他回答妹妹要不要回家想到,康乐说道自己没有勇气回家。实际上惨案发生后,哥哥也搬出了家中,偶尔回家打扫一下,家中维持着父母在时的样子。

  因为网络谣言四起,周围一些关心康家人却不明真相的人偶尔也会试探性告知。甚至是康家兄妹的亲大姑也打电话电话,说是要确认“康家老大的确和曾春亮没什么瓜葛、也没有被抓进去”。

  康乐现在独居在深圳家中,生物钟日夜反转。“越是到深夜,越是实在这一天要过不下去了。“等到了天亮,她常常困倦地睡去了,梦里仿佛老家还是原来的样子,“我妈妈到了晚上11点就会问我吃饱不吃饱,要不要给我下一碗面条。”

  康乐在手机里把自己和父亲生前的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又一遍。康乐和父亲的联系很紧密,就连家里下大雨涨水了,父亲也会在微信语音上和女儿说一声。父亲是悲观的人,有一次康乐在深圳挤地铁向他抱怨工作太忙,父亲赶紧一个电话追了过来,口气若无其事“没人的,你还有你爸,虽然你爸爸现在赚钱能力不如以前了,但是你等着……”

  目前康乐还无法调节情绪返公司下班,只能在家办公。每天仅次于的心理安慰就是去医院想到日渐恶化的外甥。外甥经历了两次开颅手术,慢慢苏醒了过来,但是必须人24小时贴身照顾。目前这个7岁的孩子右手依旧偏瘫,无法抓握任何东西。走路姿势、说话功能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的一大块头骨就是在8月8日那天被凶手打得变形了,头部有很明显的一块凹陷。以前他在班里是最聪明的孩子,经常会看一些超过年龄层次的课外书,现在不告诉他的自学能力能不能恢复。”康乐和姐姐都十分心痛孩子未来忍受的不确定性。

  “刚受伤时,他在床上昏迷了快一个月,我们不断用手机手电筒、蜂蜜一切东西去刺激他作出反应。孩子是在8月28日那天第一次面部有了微笑的表情。我们全家人就实在这几个月里唯一欣慰的事情来了。”康乐说道。

  外甥最近一次手术后,康乐回想了一个让人心痛的细节:孩子麻药刚醒,她买了牛角包给他不吃。孩子见小姨面色凝重,就用术后疲惫的身体把两个牛角包顶在了头上,想逗乐她。

  大人们最受不了的是孩子的质问。他有时会忽然问一句“外公外婆当时为什么不救我?他们在哪里?”有时候孩子又会说:“我想外公外婆了,过了那么久了他们为什么也不来看我?”

  康家姐妹不告诉如何回答。过了一会儿,孩子又轻轻问出有一句:“外公外婆是不是已经杀了……”依旧是绝望和背过身去不想孩子看到的哭泣。

  现在康乐最担忧的人还是姐姐,她是父母丧生后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人,但是现在她受困在医院逼仄的环境里24小时照料孩子。3个月以来,她还马上接受任何心理治疗。“我不告诉她还能这样坚决多久。”康乐说道。

  就在康家父母离世后的第99天,姐姐面对这场席卷而来的网络暴力,发表了一条朋友圈“爸爸,‘敌人’很多,很可怕,但可能是你教教的我们‘逆反心理’,他们越想让我们退出,我们越不会放弃……想念你们。”问道康乐这位1989年出生的单身女孩日后的打算,她说道得很直白:“早日恢复工作,多赚一些钱扣下充足的律师费,为父母维权到底。”

  康乐朋友圈最后一次更新是在8月14日,内容是一张全家福照片,图后写道“父母在,人生另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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